冯夜郎吐了一口烟,忽略了这个问题,只是叹息一声,又低下头吸了一口烟:“死亡是普通人一生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要怎么面对它,没有人不害怕死亡,所以死亡蒙着许多虚假的谎言。”
任长生卡了卡,扭过头嘟囔了一句:“你们好烦啊……”
“葛清教授希望你能陪伴那位病人最后一段时间,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带给她一些别人无法给的东西。而且,你不是说你想了解人类吗?了解人类无法绕开死亡,这是送上门的一课,你又为什么要躲避呢?”
任长生有点戚戚然地叹了一口气,认输一般扶住自己的额头:“好好好,我回去,我回去不行吗?我都说了,那边没我啥事……冯局你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向着葛淼他们啊?”
冯夜郎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或许是因为,我们有一天,也会……”
“——不,也没什么。我这人生来如此吧。”
死亡,在这个修仙变得稀松平常的时代,本来就是一件扯虎皮拉大旗的事情。明明没有什么分量,却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从口舌之间变成千斤重的秤砣。
死亡,是迷离的谎言,也是任长生对人类不理解的根源。
她不理解人类到底怕不怕死,怕不怕自己死,怕不怕别人死。有时候她会觉得人很冷漠,有时候又觉得邪恶,有时候她以为人命可以衡量,有时候又觉得仿佛是无价之宝。
而霍云舒对待自己死亡的态度,则给了她一种全新的不舒服的感觉——她在用她的生命做一场戏,做一场只有人类会相信,也只能人类能咂摸出其中滋味的“人戏”。
这种发自内心的虚伪让任长生和池狸这样并没有死亡困恼的生物发自内心生出几分恶心。
“我真不喜欢她。”任长生走到病房前面,盯着自己的脚尖嘀咕了一句,“她活得实在是太不痛快了……”
就这么踟蹰了一会,任长生瘪瘪嘴,硬着头皮打开了病房的门。
幽暗的病房里响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挤着八张病床的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人体散发出的汗臭,在那浓郁的空气里,还能隐约嗅到一种腐烂的味道。
——那是绝症患者接近死亡时候,身体内器官早早开始腐烂散发出的恶臭,是报晓的尸臭。
霍云舒侧卧蜷缩在床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都在发抖,一阵一阵地本能地痉挛。
任长生伸出手,握在她的手腕上。
伴随着浅蓝色的仙气从皮肤相贴的手腕处亮了一阵,霍云舒的表情总算重新轻松了下来,靠在枕头上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嘴里嘟囔了一句梦话:“受不了了,让我走吧……受不了了。”
任长生坐在床边,疑惑地望着她的睡颜,小声嘟囔:“葛清那家伙到底是什么用意?让我充当她最后一程的止痛泵?”